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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泽巨
父亲以87岁的高龄躺下了,永远地躺下了,躺在澧阳平原那块神奇的土地上,印证了村里一位乡亲的哲理:“人啊,来源于土,也要回到土里去。”
但父亲去世近半年来,我总觉得父亲还活着,那样一个坚强的人怎么会死呢?我依稀看见他奔走在澧阳平原的乡间小路上、搏击在澧阳平原的急风暴雨中。尤其是那副千斤压来不畏难的肩膀,依然活生生地呈现在我的眼前。
我的父亲出生于1919年。但出生前我的祖父就因病去世了,父亲和比他大两岁的姐姐跟着寡母长大。我小时候,父亲经常地教育我说:“人活在世界上,要不怕困难,不怕恶霸势力。”祖母是一个小脚女人,依靠祖父留下的几亩田,抚养两个孩子,吃尽了千辛万苦,农田的活、家里的事,她都干,农忙时才请亲戚来帮几天工。但伯祖父一直胁迫祖母改嫁(那时祖母只有20多岁),以便强占祖母的几亩地,但祖母不屈服,也教育孩子不屈服,我的父亲就此养成了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意志。父亲成人后,姑妈嫁出去了,他与祖母相依为命,挑起生活的重担。有个恶霸欺负寡母孤儿,我父亲就针锋相对地与他斗。一年逢百日大旱,父亲用水车从龙湖打水灌田,受到这个恶霸的阻挠,父亲就邀了一些亲戚朋友和他斗争,还同他打了一场官司,迫使他停止了欺人之举。
共和国成立以后,当然环境大大改变了。但父亲坚持让六个先后出生的子女上学读书,参加农活少因而收入也少,日子过得很不宽裕。20世纪70年代初,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,只有以灰萝卜、红薯为主食。许多家庭都让子女辍学后在生产队出工种田,全大队只有我家坚持让每个子女上学读书,个别的大队干部当面讽刺我父亲:“你家今后就吃书啊?”但我父亲不为所动,常常对我们说:“养儿不读书,就如养头猪。”父亲是民国时代的高小肄业生,有点文化,终生爱读书写字,手不释卷。我们兄妹只有三四岁的时候,父亲就教育我们读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和《四言杂字》,并练毛笔字。父亲脾气躁,我们弄得不好,就用竹条子抽我们的脑袋和手,打得清疼清疼的。
我家不但食不饱肚,而且住得极差。一家人住在两间加一偏的土砖房里,每天都提心吊胆。澧阳平原的春雨、夏雨特别多,下起来常常通宵达旦,风呼呼地吼叫,雨哗哗地泼洒。我家土砖屋的墙脚都泡湿了,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。我常常做噩梦:三角形的屋顶垮下来了,我们睡在后墙边,只有这一小块没有倒塌,我们抖抖索索地等待天明。醒来才知道是梦。别家条件好点后,重新盖了房,墙脚部分砌的红砖,避免了雨水的浸泡,但我父亲视而不见,一味地送子女上学,大队不少人嘲笑我父亲不识时务,但我父亲回家后总对我们说:“今后国家还是要知识的,没有知识国家怎么搞得好?”不久,邓小平就代表党中央宣布了恢复高考制度的决定,父亲反而没有表现欣喜若狂的神情,只是督促我抓紧复习,争取考上大学。
我上大学后,家里的经济条件并未改善,但父亲仍然坚持让两个妹妹上学。为了生计,父亲以60岁以上高龄,到水利工地当民工,挖土、挑土、推土,导致腰椎骨严重损伤,成了驼背。以后,他以驼背之身在澧阳平原奔波了20多年,从没有叫过苦和累,从没有喊过困和难。
父亲驼背后,和母亲在家里开了个简易商店,赚点小钱贴补家用。他骑着一辆小型三轮车,每隔一天去合口镇进点货,有时去为人家看看风水,确定婚嫁的大喜日子、修房动土和上梁的大喜日子、亡人出葬入土的地点和日子。每天往往骑车行驶10多公里甚至几十公里。剩余时间就看书、写毛笔字,春节期间为左邻右舍书写对联。大概是每天坚持活动筋骨的缘故,晚年他一直能吃能睡,每天喊着吃肥肉。他是在睡梦中溘然长逝的。去世时,头发仍有半成以上的黑发,牙齿齐全。去世前几小时,还坐在火炉边与邻居们聊天说笑。我面对他老人家的安详遗容,一直在想,大概就是他的铁筋铁骨般的双肩支起了他对生活的信念和满足,使他以87岁的高龄寿终正寝,没有经受疾病的折磨。
父亲,您的音容笑貌,您的钢肩铁膀,永远闪现在我的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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